91.好一盆狗血

田大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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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平怀着一腔英勇就义的心而来, 没想到看到的是一片安宁祥和, 不免有种微妙的失落感。所以,是皇帝多疑, 还是压根是自己对皇帝的话解读过度, 亦或者……现在的一切都是表象?鲜花芳草下面其实是沼泽泥潭?

    程平当然希望是前者,那样, 就可以安心在这里解决封建社会三农问题了。

    程平封建社会农业建设的头儿开得很不错。科技少年刘恭曲辕的爬犁做得好,曲辕的耕地犁做得也是棒棒哒。到开始春耕时,他做的样品犁几经改造已经成型, 确实比旧的直辕犁好用多了。

    在农业社会,劝课农桑、新农具推广是大事。程平汇报给了谢刺史, 热热闹闹办了个开犁仪式——对谢刺史,对自己,这是政绩;对刘恭,也算正一正名,免得大家都觉得他不学无术, 每天耽于奇淫技巧。

    程平没想到一个开犁仪式,刘节度使竟然会来参加。

    刘椿不单自己来,还带了一帮军中显贵来为儿子撑场面。百姓们哪见过这么多达官贵人, 都跪伏在地, 又偷眼瞧热闹。

    程平非常本分地站在谢刺史身后,看大佬们的表演。

    刘节度使发表即兴演讲, “我刘家过去也是种地的田舍人家, 深知有张好犁是件多重要的事!那旧犁要两头牛架着, 这新式样的犁一头牛就拉得动,要深耕就深耕,要浅耕就浅耕,又轻巧,又好用……”到底是封疆大吏,前面是亲民的忆苦思甜和具体事宜,后面就拔高了,“若能让汴州百姓都地种得好,粮收得多,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某就无愧于圣人了。”

    刘节度使这话说得通俗,百姓们都听得懂,看这样的大官竟然重视耕地的一张犁,都纷纷感动得磕头。

    刘椿平时听的马屁很多,这种无声的感激却随着其地位的上升有年头没感受过了,此情此景,让他不免有些感动。

    “民心可用啊!”刘椿拍着谢刺史的肩道。

    谢刺史恭谨地回答:“是。”

    刘椿侧头恰看见谢刺史身后的程平:“悦安这事做得好。”

    程平赶忙道:“做犁是明礼之功,推广是使君之行,平并没做什么。”

    刘椿哈哈大笑:“都好!都好!”

    刘温看看眼睛里闪着亮光、脸颊通红的三弟,再看看谢刺史和程平,也若有所思地笑了。

    在程平和刘恭一鼓作气接着鼓捣新型灌溉工具筒车时,上巳节到了。

    节度使府传统,这一天要在府里举行盛大宴会。

    作为官场晚辈,谢刺史给足节度使府面子,带着程平和另几位属官来得很早。他们到时,大多数客人都还未到。刘温笑迎他们入厅里喝茶,略叙几句,就有仆役来禀告事情。

    谢刺史笑道:“大郎尽管去忙,我等又不是外人。”

    刘温便笑着去处理他的事情,让前厅仆役好好伺候着谢、程等人。

    像宴会这种场合,一直是事件多发的地带,若是只求安稳,程平必然跟紧了谢刺史,但她还担负着皇帝“多看一眼”的重任……

    作为政客,程平在别的方面还差得远,但在多疑这方面却合格了,她总觉得刺史府如此安宁祥和不科学。这种情况下,她怎会老老实实跟着谢刺史?

    故而当刘恭派人来请程平时,她便跟谢刺史“请假”。

    谢刺史是个宽仁的,“你尽管去。”

    其余属官们对程平一个外来户这么快就打入了汴州官僚内部、深受节度使和刺史器重都很是羡慕,但那是长官,心里再羡慕,嘴上也不好说什么。

    刘恭的贴身童仆阿棱领着程平穿过园子。节度使府的园子颇大,园里花木扶苏,小桥流水,山石玲珑,颇有江南味道。

    程平跟阿矩一长一短地说话。

    程平笑问:“阿矩,为什么叫阿矩呢?莫非因为你格外守规矩?”

    阿矩是贴身跟着刘恭的,达官贵人见多了,并不怯懦,性子又有点滑稽,当下笑道:“程郎还不知道我家三郎吗?他是看奴肩宽腰正,说就像用矩尺画出来的,故而叫阿矩。”

    “……我想知道阿角是怎么回事。”阿角是刘恭另外一个奴仆的名字。

    阿矩笑道:“他不过是随着奴的名字顺下来的。程郎不知道,原来还有阿棱和阿圆呢。”

    ……还好,还好。

    两人转过游廊,经过一片花树。

    “这样的日子,二郎也不出来,岂不惹人生疑?”

    “想不到阿郎竟然真因为艳娘打二郎……”

    阿矩看一眼程平,隔着花树呵斥道:“乱嚼什么舌根!”

    程平径直往前走,阿矩跟上。

    “三郎的小筒车做好了没有?”程平问。

    “正是要给程郎看这个呢。”阿矩陪笑道。

    ……

    进了刘恭的院子,就看见他正在那鼓捣一个架在瓷盆中的浓缩小筒车。

    “阿平,你来看!”刘恭笑着招呼。

    程平仔细看了看,又拨一拨:“精致!”

    听了程平的夸奖,刘恭露出功德圆满的笑容:“是吧?是吧?我也觉得不赖。”

    程平也是爱玩的,“莫如做成景致。”

    此时虽然已经有盆景,但多是松、梅等花树的,水盆景还少见。刘恭听了这新鲜主意,哪有不乐意的,立刻与程平商量起来,恨不得马上便起稿子开做。

    程平一边与他说话,一边琢磨刚才的“路透社”新闻,刘良被刘节度使揍了?还是因为一个叫艳娘的女人?这节度使府的父慈子孝……看来还得再重新定义一下。

    两人正在讨论怎么实现循环水的问题,便听外面似有扰攘。

    刘恭也不是没脾气的,“谁啊?”

    阿矩马上出去看,一会儿带了一个奴仆进来。

    这奴仆扑通跪在地上,看一眼程平,并不说话。

    程平便知道这是有事了,“你上次说有一本魏人写的机关术,找出来没有?”

    刘恭黑着脸,回头对阿矩说:“你带程郎去书房找书。”又对程平勉强笑一下。

    程平面色如旧地点点头,走了。看来节度使府的水很深啊……

    程平在刘恭书房把那本《机关要术》翻看了小半本,刘恭才来书房:“久等了,悦安。”

    程平笑道:“你这本书很是有趣,能否让我带回去好好读完?”

    刘恭笑一下,看着程平,轻叹一口气。

    “不至于这般小气吧?又不要了你的。”程平玩笑道。

    刘恭对童仆们挥挥手,阿矩带着几个奴仆都退了下去。

    “悦安怎么看兄友弟恭?”

    程平谨慎地不露出打探的影子,挑眉笑道:“那是太史公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至于我自己,”她轻叹一口气,“便如司马牛,‘人皆有兄弟,我独亡。’①”

    刘恭神情有些茫然:“司马牛也有司马牛的好处……”

    两人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然而事情越闹越大,越闹越狗血,程平还是从刺史府“路透社”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真是好一出狗血大戏!

    前两日,节度使的爱姬艳娘竟然被发现跑到了二郎刘良的床上,艳娘号称刘良用强,侮辱自己。刘良坚称自己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后来却不知怎的,主动去找其父领了罚。

    本来这事还能捂住,谁想到上巳节这天,那被看管起来的艳娘不知怎的跳井死了。当日宾客众多,消息到底透露了些出去,引起流言纷纷。

    过了不几日,竟然又查出那艳娘是被刘温身边的人扔进井去的……而先前刘良喝的就是刘温从巴蜀弄来的青梅子酒。

    事情便由调戏父妾这样的伦理问题转变为陷害兄弟这样的豪门恩怨权利之争。

    程平从中嗅出些不寻常的味道,想想做事周全的刘温,想想看不透深浅的刘良,这事恐怕隐情还有不少……只是可怜了刘恭,想兄友弟恭,怕是难了。

    皇帝给程平开通了密折奏事的权利,程平觉得这事虽然说起来好像不大,但隐患不小,到底还是给皇帝打了个小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