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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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两人携了简清越到韦家拜年,韦家上下自是喜出望外,合家大小都拥出来接待他们。

    宋宜笑好不容易同曹老夫人等长辈敷衍完,方得到了去韦婵闺阁里单独说话的机会。

    “表妹这些日子怎么瘦了这许多?”她这回过来本就带着疑虑,方才一照面时差点失声惊呼——说是正在全力备嫁的韦婵,也不知道怎的竟弄得病骨支离,慢说浑身洋溢着新嫁娘的喜悦与羞涩了,要是不说,一准以为是个病入膏肓拖时间的病人哪!

    难道,那湖当真有问题?

    只是为何自己这些亲眼看到伊王妃浮尸的人平安无事,反而经年之后翻船在里头的韦梦盈一行人出了问题?!

    这会表姐妹两个进了内室,宋宜笑连客套话都没心情讲了,直问,“你马上就要出阁,怎么能不放宽了心思将养,反弄成这个样子?”

    “表姐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前的事情,我这会固然欣喜终身有托,又怎么能不担心呢?”韦婵见屋子里就姐妹两个,宋宜笑抱在手里的简清越尚且年幼懵懂,也不讳言,叹道,“只是那样的事情,却叫我怎么同夫君说?就算说了,他又怎么可能接受?”

    宋宜笑闻言倒是释然了,韦婵早先有过那样的遭遇,倒也难怪她临嫁之前反而被折腾得跟大病在身一样了。

    只是这件事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说些安慰的话语罢了。

    但此行固然没能开导好韦婵,到底把她自己对于翠华山下那个湖泊的恐惧打消了好几分。

    “婵儿别怕!”只是宋宜笑不知道的是,他们一家三口方出了韦家门,前一刻还笑得春暖花开的穆大.奶奶,连宴饮后的残局都不及亲自主持收拾,匆匆交代了心腹丫鬟几句,便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后头韦婵的屋子,忧虑的看着蜷缩在帐子里瑟瑟发抖的女儿,“正月马上就要过去,下个月你就要出阁了——你姑姑这么久都没动作,显然她也忌惮着亲手杀了前夫的名声,不敢擅动!”

    她在榻沿坐了下来,伸手去搂女儿,“等你出阁后,娘帮你去跟你表姐提一提,让你表姐夫给程崇峻寻个外放的差使,远远的离开这帝都!你姑姑说到底也不过是帝都土生土长的,只要你离开了这片地方,她又能奈你何?!”

    “姑姑何必派人赶到外地去害我?”韦婵把头靠到她臂上,哪怕隔着厚厚的冬衣,穆大.奶奶依然清楚的感觉到女儿衣下嶙峋的骨骼,这让她心痛如刀绞,却听女儿哽咽道,“她只要……只要私下把我当年在王府经历的事情,告诉夫君!娘您说,我会是什么结局?!”

    “她不敢的。”穆大.奶奶忍住心痛,定了定神,继续温和的哄道,“你想宋缘身死已经是去年年中的事情了,到这会你那表姐却还一无所知——她要知道了,以她夫婿眼下的权势,要找咱们麻烦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又何必同咱们虚与委蛇,更遑论亲自上门来拜年?”

    “可见你姑姑根本什么都没同她说!”

    “明知道有人想取自己性命,却连亲生女儿都不敢透露,你说你姑姑这会该多么心虚?没准她比你还煎熬哪!”

    穆大.奶奶竭尽所能的宽慰着女儿,“到底,宋缘是你表姐的生身之父,即使他以前对你表姐一直不算好,可身死前几日,他们父女已有和解的趋势。何况你想宋缘深得顾相器重,他要是活着,现成是你表姐母女两个的靠山!结果好好的一个爹,竟被亲娘害死了,你说你表姐若知真相,怎么会不埋怨你姑姑?!”

    “表姐纵然会怨恨姑姑,却更会怨恨我不是吗?”韦婵把头埋入膝中,绝望的哭出声来,“毕竟要没我们谋划谋害姑姑,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娘您知道么?连卢奶奶,就是表姐的继母,也是这么说的!!!”

    “她?”穆大.奶奶闻言冷笑了一声,尖刻道,“她这么说?她也有脸这么说!要不是怕风声走漏,我还想去宋家问问她,嫁到宋家也有这些年,孩子都生了三个了,居然还拢不住丈夫的心,叫宋缘寻死觅活的非要同前妻有个了断不说,明明袁侯爷都算计好了,要不是因为他非要亲手送你那姑姑上路——”

    穆大.奶奶说到这儿,喘了口气,才继续恨道,“事情又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早先袁雪沛对韦梦盈生出杀心时,为了动手之后能够全身而退,是以暗中联络了宋缘、韦婵这些对韦梦盈怀有私怨的人,又以银钱等好处利诱了陆钗儿、曹怜秀作为内应。

    他这么做本是为了万全起见:陆冠云三兄妹年纪太小,暂时可以忽略,所以眼下会追究韦梦盈身死是否有内情的,无非就是娘家韦家、长女宋宜笑、现在的夫家衡山王府。

    而他把韦婵跟陆钗儿拉下水,韦家只会替他掩饰;衡山王察觉到了端倪,为了女儿没准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至于宋宜笑,她总不能去揭发亲爹。

    如此哪怕事发,他也有斡旋的机会。

    他心思如此缜密,安排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是在翻船那会,就让暗中习了水性的韦婵与陆钗儿将韦梦盈溺毙在湖中,就此一了百了!

    这个计划简单粗暴,却也干脆利落。

    尤其当时简清越刚刚病愈,初为人母的宋宜笑非常紧张这个女儿,为此甚至推却了曹怜秀的邀请——倘若韦梦盈当时就死了的话,宋宜笑纵然要追究缘故,在分心爱女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全力以赴!

    如此,袁雪沛等人自可蒙混过关,把真相彻底埋葬在湖中!

    谁想宋缘都已经同意了这个计划了,可自那回别院外与韦梦盈偶然相逢之后,私下一谈,却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忽然要求,他要亲自动手!

    袁雪沛非常干脆的拒绝了这个要求,那会没人想到宋缘去杀韦梦盈,反而会被韦梦盈杀死,他之所以反对纯粹是觉得这么做善后太麻烦——毕竟翻船之后,陆钗儿同韦婵游向韦梦盈,完全可以说是为了救她,那么最后人没救起来,当然是失手。

    在没证据的情况下,谁敢说韦梦盈的亲侄女、以及至少表面上同她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的庶女,会害她呢?

    但宋缘作为韦梦盈的前夫,又是男子,若在众目睽睽之下靠近韦梦盈,傻子都会怀疑他吧?所以宋缘要亲自动手,弄死韦梦盈的地点就不可能选在湖里!

    而且堂堂王妃身死,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是不可能的!

    衡山王不是伊王,他跟皇帝的血缘固然没有伊王近,论权势地位却不是伊王能比的。

    他一直宠爱的继妻没了,他怎么能不追究?

    要编造一个让衡山王相信的理由,不但麻烦,主要是在有一个更好的计划的情况下,根本没必要!

    结果宋缘纠缠他无果,竟在动手前夕,假借袁雪沛的名义同韦婵、陆钗儿联系上,改了袁雪沛的安排!

    其实穆大.奶奶把这事的责任全部归咎于宋缘也不对,因为要说韦婵同陆钗儿当时一点没察觉宋缘的欺骗,却也未必。毕竟近一年的联络下来,袁雪沛为人处事的风格她们心里也有数,这位博陵侯绝不会随随便便临阵变将!

    问题是她们两个虽然都不在乎韦梦盈的性命,可无论是出于习惯了的对韦梦盈的畏惧,还是深闺小姐的柔弱心性,对于亲手溺死韦梦盈,到底觉得惶恐的。

    所以听说宋缘愿意下这个手,两人多多少少松了口气,在这种心态下,也就假装没有看出来了。

    故此,两人在船翻之后,没有听袁雪沛的叮嘱,直接溺死韦梦盈,而是依照宋缘的要求,将韦梦盈救上岸,骗到山谷里交给宋缘后一走了之——她们以为宋缘好歹是个正当壮年的男子,哪怕没安排侍卫在暗中接应,独对韦梦盈,也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是以看到前任夫妇汇合后,也就迅速走开,去琢磨韦梦盈死后的说辞了。

    谁想最后死在那儿的,不是毫无防备落入陷阱的韦梦盈,而是手持利刃满腹杀机的宋缘?!

    而袁雪沛为了洗脱嫌疑,那天根本没派人到湖的附近——等韦梦盈一行翻了船的消息传遍翠华山时他才知道被队友坑了,方开始手忙脚乱的补救,然而他的人找到小山谷时,宋缘已死,余士恒等人已找到附近。这时候再杀韦梦盈倒是来得及,问题是杀了之后呢?

    前任夫妻两个同时死在山谷之中,傻子都会知道有内情吧?

    袁雪沛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韦梦盈在山谷口等到余士恒一行人。

    索性韦梦盈也是心虚,亦掩盖了自己杀死宋缘的事实——接下来又赶着显嘉帝驾崩,双方这才风平浪静到现在,然而谁都知道,这种平静是不可能继续下去的!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韦婵抱着头,歇斯底里的低喊道,“早知道当初就该什么都听袁侯爷的——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姑姑绝对不会放过我的!这半年来她一直不动声色,无非就是像上回一样,她不但要我死,还要我死之前受足折磨,最后再死得身败名裂,乃至于连累韦家,方能叫她满意!!!”

    “我的儿,你听我说!”穆大.奶奶咬着唇,用力搂紧了她,冷笑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那姑姑,是绝对不敢说出真相的!”

    她分析道,“倘若真相曝露,她反杀宋缘那个废物也是情有可原——问题是,她一个娇生惯养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妇,哪来那么大本事杀得了宋缘?!且还在杀了宋缘之后全身而退!”

    “袁侯爷赶到后亲自看了场地,说宋缘是因为……”韦婵下意识的回答被穆大.奶奶轻描淡写的打断:“那山谷早就被袁侯爷毁去了一切痕迹,连宋缘都号称死在帝都老宅之内,你那姑姑拿什么证明她是利用几根长草、一支簪子弄死了宋缘?!”

    穆大.奶奶冷笑出声,“宋缘虽然是书香门第出身,正统的文官入仕,但他乃江南堂嫡传!这种世家子,又是承继家声的独子,哪可能不学上几手武艺防身?!更何况宋缘当时还带了刀!”

    她意味深长道,“所以你那姑姑竟然能杀了他——任谁来想,都只能推测,是她利用两人从前的夫妻之情,以及宋缘一直以来对她的念念不忘,色.诱了宋缘!然后,才能趁宋缘忘情疏忽之际,反过来杀了他!”

    “试想你们当时进入山谷是个什么情况?才从湖里上来!”

    “全身衣裙都湿着哪!”

    “你们哄她进那山谷里去的理由,不就是怕被人看到不雅么?”

    “这种情况下,宋缘又对你那姑姑因爱生恨,两个人在山谷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天晚上把她找回去的人,可是燕国公府的侍卫!”

    “还是让她换好了衣裙首饰,齐齐整整的回去的!”

    “焉知道那些侍卫发现她时她是个什么样子?不定根本就是不堪入目呢——但那些侍卫是你表姐府里的,怎么能不帮着主母的亲娘掩饰?!”

    穆大.奶奶顺着这个思路越说越流畅,“你那姑姑的靠山无非两个:其一是衡山王的宠爱;其二就是你那表姐!”

    “而她亲手杀了你表姐的生身之父,迄今都不敢把这消息告诉你表姐,可见此事一旦传开,你表姐还愿意不愿意做她的靠山,可真不好说了!”

    “至于衡山王——那倒是真宠她,不然也不会任凭她在王府里搅风搅雨这些年!”

    “问题是这位王爷再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若怀疑自己被戴了绿帽子,哪怕那个人是你姑姑的前夫,你说他心里能不膈应?!”

    “你那姑姑年轻时候虽然美貌非凡,故此将宋缘与衡山王两任丈夫都笼络得跟什么似的,可你想她今年多大了?而衡山王虽然比她还大,却向来身子骨儿健壮,要没意外,再活个十几二十年绝无问题!”

    “她就是一直好好的哄着这位王爷,能不能独宠到老都是个问题哪!”

    “何况落下名节上的怀疑?!”

    穆大.奶奶抚摩着女儿的鬓发,看着她渐渐停止了啜泣,暗松口气,柔声道,“所以,我的儿,你何必这样怕她?这会,她也怕我们不是吗?!大不了,一拍两散,谁也别想好——可你那姑姑,好不容易熬死了衡山王太妃、过继了太妃支持的陆三公子,给自己儿子铺的世子路已经近在眉睫了,你说她,舍得跟咱们玉石俱焚?!”